那些爭前恐後往他面前擺弄的話筒後面——是同情?是嘲笑?是鄙夷?
他無從分辨,說心裡話,他是真想舉起獎盃就狠狠摔在地上,怒吼一聲,“混蛋,你們為什麼要明知故問,你們的眼瞎嘛?你們為什麼要衝我來?你們應該去問問影人協會他們是不是問心無愧!去問問松竹社長他在背後到底做了什麼幕後交易!是他們出賣了我!”
但他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多年的風風雨雨,讓他深知成功不易的同時,也逐漸消磨掉了他當年敢於挑戰權威的銳氣。
現在的他早已經對日本的階層社會望而生畏,並不敢肆意行事和媒體們鬧翻,更不想和影人協會結下死仇,
但……他也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個時候,他說什麼都是錯。
就這樣,深作欣二木著臉在原地站了足足有兩三分鐘沒說話。
直至記者的追問和圍觀者們的竊竊私語聲漸漸消失了,整個會場寂靜一片,不少人面露同情,他才最終無師自通,領悟了一個可以結束眼前這場噩夢的法子。
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於是在眾目睽睽下,他低頭彎腰,深深鞠躬,似乎是在向現場的媒體和同業們致歉。
然後就慢慢後退,慢慢後退,直至脫離包圍。
隨後倒拎著獎盃疾步走出,根本不管不顧,充耳不聞,哪還顧得上跟在後面記者不氣不餒,圍追堵截。
他實在說不了任何話,如同逃兵一樣灰溜溜的逃跑了,
不用說,這次深作欣二已經成了本屆學院賞最毫無爭議的焦點人物,他身上的事也成了焦點事件,等次日早報一出爐,輿論一片譁然。
學院賞的事兒鬧得轟轟烈烈。
松竹映畫的《火宅之人》橫掃學院賞,取得了不少獎項,包括男女主角和最佳影片的幾項大賞,但唯獨深作欣二自己錯失最佳導演,簡直匪夷所思。
無數記者在撰文探討深作欣二不能得獎的原因是什麼。
有人懷疑是不是因為深作欣二和松竹映畫產生了什麼矛盾,那學院賞豈不是演變成了鬥氣的工具?
可學院賞也不是吃素的,學院賞執行委員會在投票做出決定時,已經知道會受到很大的輿論壓力了。
但他們堅信一點——學院賞有資格評定作品的好壞,專業素養和七百多人的會員就是他們的的威望,足夠抵禦任何風浪和質疑!
更何況拿走最佳導演的佐藤禰衡是東映的人,東映又是《朝日新聞》的東家。
寧衛民和TBS電視臺一脈的《每日新聞》也是穿一條褲子的。
那麼有這兩家專業媒體異口同聲的捧一踩一,深作欣二想要在名譽上獲得平反簡直是痴人說夢。
這件事的爭論結果,只會更加讓他顯得缺乏心胸,嫉才妒能,壓根不配得到這個獎。
於是全日本的觀眾和兩家全國性大報的讀者們很快釋然了,自以為了解到真相的他們,完全成了媒體PUA的犧牲品。
至於寧衛民,表面不動聲色,遠遠看著吃起了瓜,內心也是極為暢快。
這份快慰不僅來自於惡人自有惡人磨,他終於讓坑過鬆本慶子的兩個人都吃到了他們應得的後果。
另外他也發現,在日本這個國度有錢人的自由度真高,想要操縱輿論太容易了。
只要有足夠交易的籌碼,能夠做到利益互換,他就能透過日本的媒體來實現輿論的操縱,想讓報紙罵誰就罵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