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異地,還是在異國,在外打工人都有一個共通之處,就是時刻思念著家人。
哪怕寧衛民在東京的職工宿舍裡安裝了可以隨時打國際長途的電話,每月還給每個職工配給了一定時間,可以公費往國內撥打電話的福利。
可僅僅靠打電話,終究替代不了朝夕相處的陪伴。
所以在外忙碌了將近一年的時間,跟著寧衛民來東京的這些打工人,就沒有一個不想趕緊回家的。
從1月26日開忘年會這天開始,直到他們的腳步最終踏上首都機場的土地。
這些人的腦子裡就剩下一個主題了——回家過年。
以至於他們無論是吃飯,喝水,上廁所,還是逛街,採買東西,甚至是坐在飛機上。
每個人的話裡話外都離不開自己的父母、妻子、兒女,甚至七大姑八大姨,九叔叔十老爺。
那真是越是快到家了,就越是想家啊。
1987年1月28日,除夕當天十一點十五分,當他們終於從成田機場飛到京城,與接機的家人們在機場團聚的一刻。
這一年以來心心念唸的酸楚和難以恢復的疲憊才終於化解,終於釋懷。
是的,他們全須全影的回來了!
不僅回來了,而且還滿載而歸。
給家人帶回來了豐富的禮物,帶回來了一般人難以想象的財富。
於是完全不同於那些見到他們立刻激動萬分,甚至喜極而泣的骨肉至親們。
這些人無不滿面笑容,神采奕奕,以一種相當雲淡風輕的姿態各自寬慰著親人,故作輕鬆說著安撫的話。
「哭什麼呀。大過年的多不好。爸,媽,我這不回來了?這不是去插隊落戶。兒子給你們帶回來好多東西呢……」
「啊呀,早知道你要哭,就不讓你們來了。孩兒他媽,我說差不多得了,這多讓人笑話……」
「哎喲,瞧瞧我兒子這個兒!真長了不少。怎麼?你小子都不認識你爹了?我可給你買了大汽車,帶遙控的……」
他們都是幸運的東方驕子,也是這裡每一個普通家庭的英雄!
一種發自骨子裡的自豪和自信佔據了他們的靈魂。
以至於這一幕溫暖備至,歡欣鼓舞的親人相逢,簡直成了首都機場別開生面的西洋景了。
別說那些外國人沒見過這樣的歸國隊伍,就是機場的工作人員也沒見過。
有些工作人員瞅著納悶,私底下都嘀咕上了。
「哎,我說,這幫人哪兒的呀?」
「小日本兒吧。」
「不像,沒聽見他們也說中文嘛。要不,就是歸國探親的菲律賓華僑?」
「也不像。這些人沒那麼黑啊,而且你看他們那些行李箱……」
「喲呵,帶轂轆的,這還真夠新鮮的。總不能都是美國華僑吧?」
「你還別說,看這大包小包,富得流油的樣子,有點那意思哎……」…。。
然而儘管別人看著犯迷糊,這些從日本歸來的人自己心裡卻清楚,這樣露臉又充實的幸福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所以哪怕到了京城了可以解散離開了,這些人最後還都要跟帶著他們發財的貴人,也是他們的好領導打個招呼才走。
要麼是熱情洋溢的握握手,深懷感激道一聲「寧總,祝您來年工作順利,心想事成。」
要麼就是帶著親熱的笑容點點頭,再說上一句,「寧總,祝您和慶子小姐早結連理,我們可等著喝喜酒了。」
這情景要貼切的描述一下,簡直就像是美國電影《教父》裡,那些黑手黨幹部對年輕教父的頂禮膜拜。
在這兒還得多說一句。
這一次旅行之中,寧衛民和松本慶子的關係,對於這些和他們同坐一趟航班的人,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了。
因為寧衛民帶著這麼多下屬歸國,實在不好搞特殊化,他還是沒能坐上頭等艙或是商務艙,買的經濟艙。
而與他同行的慶子也自願消費降級,執意相陪。
那麼可想而知啊,這倆人在經濟艙坐在一起,言談舉止十分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