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洋酒度數多在四十度,點著不易。
外國人只是把酒澆在蛋糕或者冰激凌上,簡單燒燎一下,取個酒味。
還做不到像京城的“二鍋頭”這樣乾脆能當燃料用的。
所以這也曾在歐洲江湖闖蕩多年,自詡見多識廣的法國混子此時也不免有點含糊起來了,自信心開始發生了動搖。
不得不承認,親眼所見是才是最有震撼感,最具說服力的。
要是大宋朝的人喝的是這種燒酒,如果那店家要懂得老爺子的法子,那武松也許就不會一意孤行,酒醉後還非要去景陽岡了。
不過由於老爺子說的是法語,此舉在店裡其他酒客看來,可就有點莫名其妙了。
這大酒缸是個什麼地方啊?
原本就是讓人消遣解悶,閒聊會友的場所。
心管不住舌頭的,嘴裡沒把門的,在這個地方都不算罪過,而且太常見不過了。
何況今天的天氣還不佳,這些酒客又都是家裡沒人閒得難受才出來的主兒,而且已經都喝了一陣了。
你想他們湊在這一快堆兒了,這張嘴能閒得住嗎?
於是此舉立刻引起那些人口無遮攔,放浪形骸的調侃。
“哎喲呵,掌櫃的,挺好的二鍋頭您白白燒了幹嘛?您要熱酒,那不有酒咕嘟嗎?您可莫忘了,浪費可恥啊。”
“嘿,這是你不懂了,掌櫃的這是為自己攬生意呢,用實際行動告訴那老外,他的酒沒兌水啊!是不是掌櫃的?”
“對,老外也不傻,人家有錢可不買拖泥帶……”
好嘛,全是不著調的神聊海哨啊,純粹是拿康術德打鑔呢。
不過也有真懂行的,有個歲數六十開外的老人,就隨後出言為康術德剛才的舉動做了正解。
“哎哎哎,我說老幾位呀,咱就別讓掌櫃的見笑了。先說清楚,不是我要跟你們幾位抬槓啊,關鍵是你們都沒說在點兒上。在我看來啊,其實人家掌櫃的這才是行家裡手的做派呢。”
與眾不同的言論,登時成功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力。
那老人抿了口酒,又一抹嘴巴,談興更濃,用筷子敲敲面前的酒杯就說教上了。
“知道這燒酒為什麼又叫‘白乾兒’嗎?不為別的,就是因為這種蒸餾酒燒完之後,乾乾淨淨,什麼不剩。這玩意好啊,價格低廉,酒精度高,勁兒大,喝的過癮。不過有一條,也是因為刺激性太大,才上不了檯面。如今喝它的都是普通百姓,過去呢,是販夫走卒之流。而窮人也不光只為一點可憐的享受,關鍵還是缺衣少穿,要是大冷天的外出討生活,那就得靠這幾口酒暖身子。這是活命的東西。那你們想想看,他們哪兒找酒咕嘟去?可不就是就地取材,用這種辦法嘛。所以過去的酒器都是錫的,便於熱酒,如今要用這種法子,已經成了一種情趣了。”
就這一席話,有根有據,粗淺易懂,全是知識啊。
別說登時把幾個起鬨的主兒給鎮住了,也讓寧衛民肅然起敬。
感到無形中上了一課,從老人這兒漲了知識。
於是不約而同,在座的這些人都給這位老人喝起彩,叫起好來。
就連那漢語水平有限的阿蘭德龍,也七七八八的聽懂了,同樣以一副紳士做派跟著拍了拍巴掌。
康術德更是高興,也不容老人謝絕,立馬叫夥計方濱給這位老人添了一杯熱酒。
嘴裡說著,“您可別客氣,知道您不在乎這一杯酒。可咱開這買賣就是為了以酒會友,這酒就得送你這樣肚子裡有學問的人,我還希望您平日裡多來呢。”
如此一來,這位老人算是又有面子又得了裡子,而且還是在外國人面前出了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