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家庭尚未償清的負債和腦海中父親充滿菜色的臉。
還是讓他每次在冒出這個念頭的同時,就相伴生出巨大的罪惡感,不能不一聲嘆息,就此作罷。
所以時間一長,方驍就感覺到窮小子和貴小姐談戀愛真不是滋味。
無時無刻都會湧現的自卑感如跗骨之蛆一樣地折磨著他,一股強烈的羞辱感在從他的靈魂深處冒出來。
以前,即便是大庭廣眾下,他發現自己的褲子在屁股後磨出一個洞,不得解下上衣圍在腰間才能回家補褲子,他在精神上也從來沒有這樣自卑過。
“貧窮”就像是給他的靈魂也打上了劣等人的烙印,在和藍嵐的相處中,輕而易舉就奪走了他透過十年寒窗苦讀進入高等學府這件事上獲得的勇氣和自信。
所以說,並不是誰都有一顆強大的心臟,能冷靜平和的面對這種先天性的地位不對等的。
方驍其實打心眼裡牴觸,這麼快就和藍嵐一起面見她的父母。
他真正期望的是,當自己在工作中取得一定成績或成就後,再去見藍嵐的家人,談他們兩個人的事兒。
雖然他也知道,這或許是一個遙遙無期的幻想,但他還是對藍嵐如此懇求。
“能不能等我能抬頭做人的時候,我再去見你的父母。”
可惜的是客觀卻不允許,因為藍嵐告訴他,“你要是不敢去的話,那我的父母一定會按照他們心目中的標準給我安排相親物件的。你希望那樣嗎?”
不用說,沒有男人會甘心容忍發生這樣的事兒。
於是,逆流而上,明知不可而為也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思慮過後,方驍也只能咬著牙對藍嵐說,“好,我去。”
去拜會女朋友的父母,當然是要準備禮物的。
這件事方驍連提都沒敢跟父親提,到了約定好的日子,他矇矇亮一大早就從家裡出來了,冒著風雪直奔血站。
針頭刺穿方驍的靜脈,他透過出賣自己得到了六十塊錢。
然後又攥著這些貨幣馬不停蹄趕往商店,把這些鈔票轉換成了煙、酒、糖、茶四色禮品。
而當天傍晚,當方驍再度冒著大雪,如約按照地址來到藍家。
帶著他靠出賣血液才湊齊的禮物走進大門,彬彬有禮地打過招呼。
接下來需要面對的卻是藍嵐父母近乎於無禮的目光打量。
“你是……?”
“我是藍嵐的同學。也是印刷學院學校編的。”
“怎麼稱呼?”
“我叫方驍。”
“感謝你對藍嵐的幫助。”
“沒什麼……應……應該的……”
方驍竭力想要抬起頭來,卻幾乎本能的從藍嵐雙親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種居高臨下的壓抑和冷澹。
只聽藍嵐母親直截了當的說,“實事求是吧,我們必須對自己的女兒負責,所以我有責任瞭解你,你現在的工作是什麼?未來事業方面有沒有什麼進步的打算?家庭條件又是什麼樣的?你們單位能分房子嗎?你能不能詳細的,如實的,告訴我們?”
“我……”如同一個殘疾人忌諱談及自己殘疾的身體一樣,方驍感到藍嵐父母問及的全是他人生中的殘疾部分。
他沉默了良久,都沒能相出一個妥帖的回答。